如果,死神光顾……

家人,亲人,朋友……总之那些发自内心爱我的人,看了这个题目之后的第一反应肯定会是特别紧张并这样在心里犯嘀咕的——“怎么了?!”“有病了?!”“不会吧?!”……我知道,也只有发自内心爱我的人才会如此担心。莫着急,莫害怕,我目前身体毫无问题。

那你写这个东西干嘛?就不怕把爱你的人吓到?还是在恶作剧?没这么玩的吧!确实,在这个不老不小的年龄突然写这样的文字,无论如何还是显得有点不太合适。如果七老八十了写这个正常,如果还是个尚不经事的孩子或者正年富力强写这个也无所谓,就权当搞笑了,唯独这样的年龄写这个,就不能不让人觉得凉飕飕的了。

突然想起多年前曾经写过的一篇关于死亡的文章——《戏说死亡》,马上从书柜中翻出了那本书《灵魂的叛徒》(年出版),首先看了看这篇文章结尾处的落款时间,是年1月10日。那时还可以用轻松的笔调来写沉重的话题,证明那时的我对于死亡还觉得非常遥远吧。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对于死亡这一话题,我一直情有独钟。为什么我对研究死亡情有独钟?因为,生命僵死之处,必有法则堆积。”哲学一直苦苦追问的最基本的三个问题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由此也可以证明,研究死亡占了哲学的三分之一。

本文不想从哲学的角度探讨死亡,哲学的研究对象具有普遍性,而本文只想主要针对自己去写,至多只能算是我提前写下的遗言,且属于部分遗言——以后还会补充。遗言就不是遗书,遗言可长可短,写到哪算哪,毕竟还有补充机会。而遗书则不然,必须具有全面性,盖棺定论那种。不管别人如何写遗书,一旦我需要写遗书了,首先要对自己一生进行一下总结,或简或繁,主要是把自认为人生的经验或者教训留给后人,再就是交代好后事,尽可能想得周全一些,目的是不留下任何罗乱。古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亡其言也哀。待我写遗书时,必须完全真实,正如我在多年前一篇文章中所写的那样(节选)——

可那文字,又绝不仅仅是文字,更是流自我心底的血。我将用这滚烫的鲜血,记录下我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的灵魂旅程。既然写了,就要写出一个完全真实的我!灵魂,那原本就是赤裸裸的。为此,我将本着哪怕让自己的虚荣一败涂地的至高原则,一层一层地剥去自己灵魂的外衣,一丝不挂地让你去审视,去评价,去品头,去论足。无论你品出个什么滋味,我只能说,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我——就是这么做的,就是这么想的,就是这么活的……因为,且只因为,我只能是我!

我,独一无二的我。

看到这篇文章的落款——年3月3日凌晨初稿——后,心底突然袭来一阵莫名的凉意,一下子打破了之前的平静。从突然想到要写这篇文章,到写下题目,到写完以上几段文字,虽然话题那么沉重,但我的心情始终都是极其平静的,可现在不了。竟然,竟然,一晃十年有余了。于是,又想起了自己另外一篇文章的开头——

左一脚,十年……

右一脚,十年……

十年,十年,十年……我在心里反复自语自言着。直到烟头烧了手,才回过神来,也才发现,我哭了——泪水在眼圈里欲滴未滴的那种。算了,这个年龄再去搅动伤感,或许就会给人矫情的感觉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年龄已经失去了伤感的资格。“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年少时虽然没有伤感的理由,但有伤感的资格。只有到了一定年龄才明白,什么叫“愁”——那是一种自然流露的伤感。

确实,什么年龄方能理解什么样的事。

常听上了一定年纪的人说喝茶就睡不着觉,过去不理解,喝茶怎么会失眠呢?因为那时的我不管喝多浓多酽的茶都不会失眠,觉得茶和睡眠之间毫无关系。可最近几年,我也不怎么敢晚上喝茶了,除非目的就是为了失眠。比如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还在写作,一点都没有困意,除了兴趣使然,再就是因为喝茶了。今晚之所以喝茶,就是为了失眠,因为双休日可以多写一会,反正第二天不用上班,不用起早,而夜深人静正是写作的最佳时间。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单位有个我叫莫叔的同事,我去他办公室时,如果他正戴着花镜,会以张大了嘴巴、努力把上眼皮使劲往上抬,并使花镜尽量压低从而避开镜片的方式,在上框外看我,然后再和我打招呼,那个姿势显得特别夸张,很是搞笑。我就问,莫叔你非得这么看我干什么啊?他笑呵呵地回答说,小兔崽子,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后来,我确实明白了,因为五年前我就开始离不开花镜了,自然也只能那样看人了。

还是与花镜有关。父亲那时已经八十多岁了,吃饭的时候也往往戴上花镜,可戴着花镜吃饭给我的感觉是特别不方便,比如出点汗,还得摘下花镜来擦汗,我就着急,劝父亲吃饭时不要戴着花镜,可父亲每次都是重重地说一句:“你不懂!”语气之中明显带着气。其实,那时我也开始带花镜了,心想,自己怎么会不理解带花镜是怎么回事呢。到了今年,我终于懂了,因为吃饭的时候我往往也必须戴上花镜了。包括,父亲那时之所以不解释什么只气哄哄地说一句“你不懂”,我也懂了。父亲之所以不愿意解释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是因为,父亲那时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受限,思维没那么敏捷了;二是因为,凡是解释都如此,哪怕一个极其简单的事,与一个不懂的人解释起来也特别麻烦,甚至一下子都难以找到合适的语言,而在自己看来那么简单的问题却要用一大堆语言来解释又显得小题大做,就像面对一个幼稚无知的人提出了幼稚无知的问题,你真的无法回答,只能无奈而气愤地说一句“你不懂”。至今想来,仍深感不安,真想对父亲的在天之灵说上一句:爸爸,对不起,我错了。

很多道理,不是通过学习不是通过思考不是通过推理不是通过论证不是通过解释不是通过别人才能懂的,唯一只有通过年龄——自己的年龄——才能懂。

什么叫人生?就是懂得的道理越来越多的过程。

什么叫成熟?就是懂得的道理可以应付人生了。

什么叫老了?就是懂得的道理再多也没啥用了。

什么叫死亡?就是懂得的道理只能留给后人了。

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其实,本来打算写的不是这些,可一旦写上了,笔下的文字就不听自己驱使了,不知怎么就跑远了。就像本来打算去一个景区,可走错了路,误入了另外一个地方,既然已经到了,就把那个景区也算作此次旅行的既有目的之一吧。所以,以上文字尽管不是本文要写的,还是让它留在这里吧。好在还有那句话可以安慰自己:一路,都是风景。

死亡,无非涉及两件事:一个是死亡方式问题,一个是死后安葬问题。

首先说死亡方式。

古人早就为人类的死亡方式找到了至高的追求目标,那就是寿终正寝。寿终正寝也便成为人类死亡方式的至高境界。因此,民间诞生了“喜丧”一说,谁家的老人如果是寿终正寝死亡的,是要大摆宴席,把街坊四邻请来,并燃放鞭炮庆祝的。其实,寿终与正寝要分开看。

寿终,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老死——衰老致死。所以,谁家老人死了,不能说“死了”,尤其儿女,一般要说“老了”,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死”这个令人伤感的字眼。按照科学的解释,寿终就是人体各种机能由于老化到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人体正常运转的程度突然停止了运动从而导致的人本体死亡,简而言之就是自然死亡,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悄然发生的,就像睡着了似的,特别安详,静静的,所以也叫无疾而终。

正寝,其实就是家里正房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今天写这篇文章,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过去对寿终正寝只理解对了一半,一直以为正寝与安葬方式有关呢。所以,“寿终正寝”其实应该是“寿终于正寝”,即:老死在家里正房。现在很多家庭习惯于在老医院去等死,哪怕没病,或者说不管有病没病,其实这是违背寿终正寝原则的。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不是等死的地方,如果为医院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懂得了什么叫正寝,或许我也永远不会理解母亲当初。当初,母亲的年龄还算不上老且身体也毫无问题时,一旦看谁家老人在医院去等死就嘱咐我们:等我到那个时候,你们可别像别人家儿女似的,看老医院去等死,我必须死在家里。当母亲真的快不行了的时候,虽然神志都有些不清了,语言也微弱了,但还是对这个念念不忘,依然郑重地嘱咐我们。现在明白了,原来母亲为的是成就自己“寿终正寝”。

我的母亲,堪称伟大的母亲。母亲一生刚强,哪怕病重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很少听到母亲因病痛折磨而呻吟的声音。我们七个子女都明白,母亲之所以忍着病痛折磨,是不想让儿女看着她的病痛而跟着揪心。这就是母爱,至真至纯的伟大的母爱。在真正理解了寿终正寝这个词语后,我又想了,母亲并非一个图虚名之人,可为什么那么在乎自己是否寿终正寝呢?思来想去,我突然想明白了,母亲之所以在乎自己的寿终正寝,并非图那个虚名,肯定是为了成全我们七个儿女,让儿女在别人面前脸上有光,那个年代的人还是在乎这些的,父母寿终正寝被看做是子女的荣耀。母亲即便临终了,还在为子女着想。想到这,我又哭了……我的母亲走的时候七十九岁,我的父亲走的时候八十九岁,单从年龄看,都算得上是寿终,且都在家里,肯定也属于正寝。

尽管我也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寿终正寝,但在我看来,寿终正寝对国人来说已经算是极其奢侈的了。我敢断言,国人的最终结果除为数不多的人属于寿终正寝这种死亡之外,绝大部分都将死于“非命”。似乎,这样定性挺吓人的,而且在大部分人看来或许并非如此:死于天灾等意外突发事件的毕竟少数吧?这就要看如何给“非命”定义了。死亡,只能有两种: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寿终正寝无疑属于自然死亡,“非命”也就是非自然死亡。非命,当然包括因天灾死亡,比如地震,比如洪水,但这个比例确实不大。构成非命死亡的,远远不止天灾,请别忘记了人祸。死于人祸,正在是也将长期是国人死亡的主流方式,能够逃出这个漩涡的人微乎其微。这,绝非危言耸听。

我把死于人祸的又分成两类:自杀和他杀。

所谓自杀,这里指的不是那种上吊跳楼之类的,指的是自己把自己吃死的,比如以心梗、脑梗(血栓)、脑出血为代表的心脑血管疾病,所以这种自杀也可以叫做“慢性自杀”。国人喜欢吃,太喜欢吃,对吃的情有独钟恐怕全球第一,所以当我实在理解不了的时候,就只能无奈地把这个国家叫做“猪猡国”。现在确实富裕了,起码绝大部分人不愁吃了,可富裕的目的只能是为了吃好,因此“吃”成为了第一杀手,太多的疾病都是吃出来的。这种死,无异于自杀。

所谓他杀,就是别无选择的食品把人吃死的,以癌症为主,所以这种他杀也可以叫做“慢性他杀”。国人目前正处于一种极其悲哀又极其无奈的状态:要么饿死,要么吃死,因为你别无选择,几乎所有常见食品都有“毒”。保健养生是这个国度最热门的话题,几乎人人都可以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堆养生理论。有个叫做梅墨生的,号觉公,斋号一如堂,头上顶着众多光环:书画家,诗人,学者,太极拳家,教授,研究员,中医影响世界论坛副秘书长,中国武术七段,北京吴式太极拳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武当山武当拳法研究会顾问,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光环,养生大师——曾经在报刊杂志发表很多养生文章。尽管如此多的光环,可他原本并不为大众所知,却因虽然拥有着“养生大师”“太极大师”“中医……”等与健康长寿养生最为密切的头衔却过早离世从而形成巨大反差而成为了舆论焦点,享年仅仅五十九岁。类似的例子很多,如有兴趣可以上网去搜索。梅墨生的过早离世,给吃瓜群众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难道梅墨生真的是骗子吗?我却不这么认为,梅墨生发表的那些养生文章肯定还是有其道理的,关键问题在于,他的养生理论无法实现。比如梅墨生说了,吃某种食品可以防止某种疾病,可那种食品本身安全吗?你上哪淘换那种安全的食品去啊?这个国度,已经成功进入了体系非常完备、构架非常牢固、组织非常严密的无可挽救的互害模式。做酱油的不敢吃自己做的酱油,做醋的不敢吃自己做的醋……可是,任何人吃的任何东西都是制造者本身所不敢吃的。每个人每天都在吃着以“毒”为主的食品,日积月累下来,除非在患上癌症之前已经因为其他疾病死去,否则最终几乎都要患上癌症而死的,只是早晚问题。这种死,不是他杀是什么?

可是,细细品味,“他杀”也依然属于自杀,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我把你杀死,你把他杀死,他把我杀死……我在上大学时,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后来被偷了,我就一气之下又偷了一辆。后来,因为失主发现被学校知道了,我振振有辞地说,别人偷了我的,当然我要去偷别人的,被我偷的那个人也可以去偷另外一个人的,然后那个人再去偷,如此循环下去,不是依然谁都有自行车吗?无非互换了一下而已,也就是相当于谁也没有损失什么,因为自行车总量是不变的。这个理论就叫互害模式。互害模式的结果只能是,人人都成为了小偷。在这个国度,其实人人都相当于杀人犯。那些不从事食品生产行业的,杀人的方式是“平庸之恶”——见到怪状哪怕已经严重影响到自己了却连发声的勇气都没有,即为平庸之恶,平庸之恶最大的口头禅便是“正能量”。

以上这些文字给人的感觉肯定看似废话,起码似乎与本文无关,可我之所以还要细细探讨,无意于抨击或者揭露什么,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不抱希望只能说明绝望。看问题看本质,我可没有鲁迅那么傻X,还以为呐喊有什么用呢,即便嗓子喊哑了,又有个屁用啊,十几亿装睡的人,无论如何是叫不醒的,因为彼此之间都互相偷瞧着呢,心里想的那么高度一致——我才不做那个出头的傻X呢。绝望之余,我创造了一句话来安慰自己:癌症只能被死亡治愈。不管身体意义上的癌症,还是社会意义上的癌症。有时甚至都想,要是都吃死了最好,这个地球也就好一大半了。武大郎不死,潘金莲得多憋屈,这个世界又显得多么不公平。在我看来,西门庆就是比武大郎优秀百倍万倍,优秀的男人就应该占据优秀的资源。又开始说废话了,不说了。掌嘴!

以上看似多余的论述,我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用以证明我将来也必将死于癌症。对于我来说,自己把自己吃死的可能性不大,我不是一个贪吃之人,且在平时尽可能地注意饮食习惯。可是,不管我怎么注意,吃的东西也几乎都是有“毒”的,因为特供食品不属于我这样的平民——由此想到了雾霾,我倒是挺感谢雾霾的,因为只有在雾霾面前才实现了人人平等(它们可以吃特供食品,可总不至于连空气也特供吧)。我所选择的食品只不过“毒性”相对较小而已,相对较小不意味着就是安全食品,只不过可以延缓一下我患上癌症的进程。或许,写到这里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年龄写这样的文字了。一旦真的患上癌症,估计连写这样文字的勇气和兴趣都没有了。

看过一部电影《遗愿清单》,老富翁爱德华·医院的私有化改造事业中获利颇丰,岂料他后来罹患癌症,尽管他自己就是院长,但也必须遵守自己制定的“一个病房必须住两个病人”的制度,因此与同样罹患癌症的汽车修理技师老卡特同处一室。老卡特博闻强识,将三个子女培养成才,但其代价是牺牲了年轻时要做历史教授的梦想。曾经结婚多次如今却孤身一人的爱德华逐渐对卡特产生了兴趣,两位“被判死刑”的老人在病房中结下了友谊,注定了要共同去面对已知的死亡。关于已知的死亡,他们说,每个人听到自己要死的消息后,都会出现五个阶段:拒绝,愤怒,妥协,沮丧,接受。无奈地等死是悲惨的。与其悲惨地被动等待死亡,莫不如愉快地主动面对死亡了。

既然,我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来也必死于癌症这一结局,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深思熟虑好待那时如何面对。别人是事到临头再无奈地走完从拒绝到愤怒到妥协到沮丧到接受的历程,我必须在事未临头之前就主动走完这个历程。如果,死神真的光顾于我了,我该如何面对?我会被吓死吗?会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的。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待死神真的光顾时不但不被吓死却能愉悦而主动地面对呢?难道毫无办法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研究了二十几年,要想愉快而主动地面对死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长期而刻意地培养自己这种心态,久而久之便会形成牢固而强大的潜意识——潜意识即为本能。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本能就会发挥出无比强大的作用。偶尔的也和他人探讨起类似的话题,可我的这个理论不但得不到他人的理解,还遭来了嗤之以鼻,他们的说辞大概是:说什么也没用,在死亡面前任何理论都是瞎扯淡,事未临头说说可以,一旦真的面对死亡,没有不吓得要死的,任谁也从容不起来。每每这时,我就在心里摇摇头,心想,拭目以待吧,到时我绝对能够做到坦然面对死亡。

要想验证这个,只有通过真正意义上的考验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态是否强大。我的人生之中,其实已经经历过几次“死亡”了,也经历过几次面对死亡的考验了。

儿时有过一次“死亡”经历,大概四五岁吧,不过那时还没有记忆力,只是后来听家人说的。那年我差点因病死了,当时的症状就是高烧不退,无论如何用药都无济于事。我的父亲是医生,我的母亲是护士,最后都无奈得想索性把我扔了,好在我最后活了过来。但这算不得考验,因为一个孩子怎么懂得死亡是怎么回事。

小学五年级时,那天中午放学回家,正好是雨后初晴,阳光特别透明,空气特别清新,我的心情也特别明亮,步子走得也特别有弹性。我每天都要横穿铁路,越过铁轨。在走到铁路附近时,我正好捡到了一枚石子,那么的光滑圆润,我爱不释手,反复摆弄着。这时,我正好沿着铁轨中间走着,走一步踩一根枕木,走一步踩一根枕木,犹如踩着极有规律的音符,步子也便因此更有韵律更有节奏感了。肯定是,枕木和枕木之间的距离恰好与我的步调与我的心境产生了完全的共振。主观的、客观的、心理的、环境的,各种因素都是那么美好,使我彻底陶醉了,沉浸在了忘我的纯粹的自我境界之中。这时,一只黑手正向我伸来,既是悄悄的,更是呼喊着。可我已经达到了绝对的入静与入境状态,对外界的事情已经毫无知觉。这时,我偶尔地抬了一下头,犹如鬼使神差的,恰好看到一名铁路工作人员正向我拼命奔跑而来,挥舞着信号旗,好像还喊着什么。乍一看,我还感到有点可笑。与此同时,我楞了一下神,突然感到自己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嗖的一下子蹿出了铁轨。也几乎与此同时——就是与此同时,火车呼啸而过,依然刺耳地尖叫着……我完全傻了,楞楞地站在那里,眼神定位了,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整列火车完全过去后我才醒过神来,也只有这时才发现,自己尿了一裤兜子冷尿。如果再晚半秒,不,是万分之一秒,我的小命也就登时被碾为肉饼了。我站在那里回忆着……其实,火车刚一进站就开始鸣叫着,已经鸣叫了很长时间,那个铁路工作人员也一直向我奔跑并呼喊了很长时间,可我就是全然没有一点点感觉。这次,肯定算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也算不上考验,因为太突然,又太短暂,没有考验的时差。

有一种叫做“百草枯”的农药,据说喝了之后三两天之内都没事,也就是不会让你很快死去,医院洗胃用药什么的也无能为力,只能慢慢等死。所以,人们给这种农药编了一句话:只给你后悔的时间,不给你后悔的机会。只有在生与死之间存在这样的时差,才是最能考验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心态的。我的人生,已经遇到过两次这样的考验。

大概十年前吧,身为医生的三医院体检一下,结果发现了甲状腺肿瘤,好像是两个良性一个恶性。大姐便医院,再次检查结果一致,于是做了手术。那天正好我在老家,因为有了大姐的先例,三姐担心我,让我也去查查,结果也说我是甲状腺肿瘤,哥哥姐医院再确诊一下。说心里话,我当时确实没当回事,心想,既然已经得上了,那就无所谓了,不就是个死吗,假如不是,更无所谓了,所以确诊与否必要性不大。一个月后,三哥开车拉着我去了长春。当天晚上,我约了几个大学同学,狂喝了一场,同学劝我少喝点,我理解他们,想的肯定是万一如何,我开玩笑说,如果真是癌症,那就意味着没几天喝的了,人生不过如此,还是抓紧喝吧,再不喝没机会了,如果不是癌症,那喝点更无所谓了,所以,去他X的,喝吧。第二天检查,告诉我只是甲状腺结节,无所谓,因为在东北这个病根本不算病,十之八九都有,主要是盐重导致的摄碘过量造成的(那之后很少再吃海带了)。时隔一年,我又借医院检查,这次说我连结节都没有,医生于是问我为什么来检查,我说了去年检查的来龙去脉,医生纳闷,总体意思是医院,对于这个小问题肯定不会看错的啊,于是又问我检查之前的事,感冒没有,喝酒没有,嗓子发炎没有。听我说完,医生说那就对了,上次检查肯定因为前一天喝酒导致的甲状腺有阴影误判为结节的。过后回想,如果当初我不是坦然面对,而是吓得要死,哪怕病不要命,那种心理或许也会要了我的命的。

还有一次,算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死亡的考验。写这篇文章时,努力回忆当时的过程,但无论如何不能复原当时的全景说清楚来龙去脉了。好在,突然想起当时似乎在博客里随手记录了一部分。可博客密码也忘记了,多亏捆绑了手机,才打开了博客(这让我想起最原始的那几个博客,现在连打开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密码早已忘记,且没有捆绑手机,只能永远被埋葬在网络的大海里了。想起这些,心特别疼。那里,有我人生重要的足迹。哎……)。打开了博客,在回收站里找到了那篇文章,题目是《当你真的面对死神之时……》,依然很可惜,仅仅记录了两次。原本想修剪一下,但想想还是原封不动搬过来吧,毕竟那是当时最真实最原始的想法。原文如下——

当你真的面对死神之时……

这两天心情十分低落……

对于死亡,我自认为自己从来有着足够心理准备的。因为:一是自杀情结始终阴魂未散,一直就那样安静地蛰居在我灵魂深处(不是它缠绕着我,而是我紧紧地拽着它),就像随时等待着抓住某个时机。二是经常对死亡进行深刻思考,就像今天就是自己的世界末日一样去思考。之所以经常对死亡进行深刻思考,我不想当有一天自己真正面对死亡之时乱了方寸,我只想从容而去。另外,只有当你把每一天都视为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的时候,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浪费无比宝贵的时间无比宝贵的生命。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能留下太多的遗憾而去。至少基于这两点,我始终自认为自己能够比较轻松地面对死神到来的那一天。

但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死亡——抑或说死亡的阴影——离我并非多么遥远,就在这两天便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自己身上,突然得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后注:年12月1日)晚上我上厕所,坐在那偶尔一低头,发现坐便中有鲜血,开始时我还以为是痔疮犯了出的血呢,可立即又发现不对,因为血迹在坐便的前端,而且我的痔疮非常轻微,且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也没吃什么刺激性食物,不可能犯的。再仔细看了看我才发现,这鲜血竟然是从尿道流出来的,尿道口依然留有鲜血的痕迹。我立即紧张起来。

由于家里多是医生,我也多少知道点医学常识。让我紧张的原因是,无痛尿血且是末段血尿。如果尿血的同时伴有尿道疼痛感,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了,比如急性肾炎,比如尿道感染,比如膀胱炎……而血尿在末段,也证明了应该不是炎症引发的,因为炎症引发的尿血会伴随着尿液始终的。

为了弄个明白,我立即上网查了查。把网上说的综合一下,无痛尿血最大的可能性是肾癌、膀胱癌、前列腺癌……即便结石类,血尿的同时也会伴有疼痛感的。肾癌70%膀胱癌75%会出现间歇性无痛血尿。这一比例是甚高的。尽管如此,我依然克制着自己,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心里真的没底,虽然本不想跟哥哥姐姐说了,但还是打了电话。家人当然紧张得不行,我只有安慰家人说,可能是前一段护理住院的老父亲一直得不到好好休息累的吧。其实,我的内心里已经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了。当然,这也是一种迫不得已,否则谁会把自己的病往最坏处去预测呢。因为,我目前的症状只与泌尿系统癌症的症状完全相吻合。

当晚,我注意观察着每次尿液。我主要想观察的是,是否存在尿急尿频症状。如果尿急尿频也能多少证明只是由炎症引发的。为此我还多喝了很多水,因为急于进一步观察病症。结果是,整晚共尿了七八次,再未发现血尿。最主要的是,并未出现尿急尿频这一情况。所谓尿频,并非尿尿次数多就可以说是尿频,水喝多了当然会尿频,比如喝啤酒就会那样。尿频是一次性没有多少尿液,却经常有尿感,尿急是尿感一来马上就得排泄。由于没有出现尿急尿频症状,这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第二天,医院做了双肾、膀胱、尿道、前列腺彩超和尿检,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咨询医生,医生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再上网查,并和家人研究,认为彩超根本发现不了较小的肿瘤。怎么办?只有进一步观察。昨晚,又出现两次血尿。依然无任何疼痛感,血尿依然在尿液末段。

今早,医院咨询了医生,结果依然是还不如问我自己的脚后跟呢。于是,又做了个尿检。另外还做了血液检查。下午才能出结果,现在只有静静地等待。尽管明知道这次的检查结果依然不会有什么明确定性,但无奈之余也只有寄希望于此了。真的希望这次检查出现点问题,比如白细胞高,那便能够初步确诊为或急性肾炎或膀胱炎或前列腺炎或尿道炎总之是炎症之类的病症了——起码这种可能性要大一些。另外,和家人也商量好了,如果再确诊不了,就直接去北京检查。

等待是煎熬的,只有通过写点文字来排遣内心那种焦躁与无奈了。

其实,这两天一直因为这个悬而未定且目前预测只能往最坏了去想的病症胡思乱想着,甚至有点不着边际。一想到“癌症”这个词语,内心里就马上感觉冰凉冰凉的。说心里话,我真的不是怕死。对于死亡,我真的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我真正害怕的,是自己未完成的责任与使命再没有机会去完成了。这么个乌七八糟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没有了。我留恋的,只有几样。

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女儿正在读高三,还未成人。一旦我走了,女儿可怎么办啊?我的愿望是将来把女儿送到国外去深造,起码要在国外读完研究生,如能读完博士就更好了,要是能移民就留在国外。为此,既毫无赚钱能力又毫无腐败能力只能靠微薄的工资生活的我还为女儿早就准备了一定资金——其实是多年前省吃俭用勒紧腰带目前仍在贷着款低价买下的一个门市房,升值后基本够女儿出国留学的费用了,需要这笔钱的时候就卖掉。可以说,我当时买这个房子几乎是最后一批房地产的受益者了,此后再想靠房地产升值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我能留给女儿的经济方面的依靠,也只有这个了,虽然微不足道。我还想到,一旦我的病真的确诊为癌症,决不能动用那个房子去治病。我深深知道,癌症只能被死亡治愈,医学是无用的。女儿,如果爸爸真的得了癌症,这便是爸爸的遗书了,决不允许动用那个房子给爸爸治病,你一定要答应爸爸。亲爱的女儿,一旦爸爸走了,你也不要悲伤,爸爸忧郁地活了这么多年,得这样的病也算是情理之中,你一定要快乐地生活。爸爸只希望你的生活充满阳光,有个健康的身体。

再想到的是我未竟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写书,已经着手的便有好几部了。最近一直忙于整理我的文集,且已经联系好了出版社。前天晚上第一次发现血尿时,正是刚刚整理完毕的第一天。面对未知的病灶,我只能悲哀地想,看来命中注定的我只能出这一部书了。可我又想,即便真的是癌症,肯定也不是晚期,即便真的是晚期,肯定还能再活上一年半载的。不管余生还有多长,哪怕只有一个月了,我也将拼命地继续写书,能写多少是多少。反正也是个死,与其等死还不如写书写死了。

对于这个世界还存有留恋的,再就是我爱的人了。哎……如果我走了,真的舍不得!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面对死神,任谁都是回天乏力的。如果我真的得了绝症,我将选择自己消失。待感觉自己马上即将离开之际,我将寻一个无人知晓的去处——比如原始森林,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死神的真正降临,不给自己的亲人以及爱人留下任何痛苦的回忆。我还想好了,自己带上一把铁锹,自己给自己挖个坑,在弥留之际自己躺进去。过后,如果有哪位发现了,或许会用那把铁锹把我掩埋上的。可惜,没有机会说声谢谢了。但愿,还有来生。

下午睡了一会儿。起来后本来想继续写完这篇文字,可惦记着化验结果,医院。血液化验依然正常,只是血脂(甘油三酯)稍微高点,这项已经高好多年了,但并无大碍,且与血尿无关。尿检的结果让我终于放心了——白细胞,正常值是0—26,红细胞24.5,正常值是0—24。由此可以判定,还是炎症引发的血尿。医生建议我口服点消炎药就可以了。我马上给家人打了电话报告这个好消息,家人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出来后,在药店买了瓶口服的头孢氨苄片。

虚惊一场!

难道真的是虚惊一场吗?其实,我内心里还是心存疑虑的。如果真的只是炎症引起的血尿,为什么排尿时没有疼痛感呢?想来想去,我还是无法做出令自己信服的合理解释。但是,目前也只能如此认为了。这样去认定,起码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所以,只能自我安慰着说——虚惊一场。

不管这次的病只是虚惊一场,还是真的存在着巨大的隐患,都得正确去面对。最主要的是,再次考验了我面临死神的心态。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真的不怕死亡降临。只是,但愿别降临的那么早,起码留给我点再完成几部书的时间。可是,通过这件事我也更加确信了那句话——马有转缰之灾,人有旦夕祸福。所以,趁你的生命依然存在着,趁你的大脑依然清醒着,一定别浪费生命浪费时间,抓紧时间去做点自己该做的事情。否则,即便活一千年,其生命又有何意义?

石也。年12月3日下午。

当你真的面对死神之时……(续)

医院回来。

本来以为只是一场虚惊,可昨晚又出现了末段血尿,最为关键的是:依然无痛。这足以表明,再也不能把这看作是一场虚惊了。癌症!这个词语反复在我大脑中闪现着。

这次,我真的有点害怕了。不过,我害怕的依然不是死本身,而是害怕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有肩负的责任没有完成。

昨晚躺在床上,我默默地流泪,那么的想女儿。哪怕,等到女儿自立成人了我再离开这个世界也行啊!那个时刻,我感到自己那么的无助。

昨天下午四点多一点的时候,我单位上一任一把手(目前去了其他单位)给我打电话,说晚上喝点酒,我只好说了实情。他立即说,医院找泌尿外科主任王XX,是好哥们,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很快又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已经和王主任说好了,让我明天就去找他。

今天上午给王主任打了电话,可没接,医院。到医院问了别的医生才知道,他上午有两个手术。因此,只能下午再去了。我顺便又做了个尿检,上午十点半出结果。下午去的时候直接去取结果,上午只能这样干熬着了。

死亡,到底离我有多远……

我一直嘱咐着自己,一定坚强起来。

女儿的名言:别怕,你就赢了!

对,不怕。

听歌,腾格尔的《大男人》——大男人,不好做,躺下自己把忧伤抚摸……

以上记于年12月17日上午10:25。

医院,等到上班时间马上先取了化验单,化验单上显示,白细胞是.2,比较高。然后顺利找到了王主任。王主任说,目前只能判断是炎症来的。我问,可为什么血尿在末段呢?他解释说,出血的地方应该在膀胱三角区或前列腺。我又咨询,可为什么小便时没有疼痛感呢?他也没有回答清楚。所以,这依然在我心里是个重大疑点。他建议我先用一周消炎药,头孢曲松钠,另外再口服点碳酸氢钠。

然后我又和王主任商量是否住院观察,也能省点钱。他说,即便是别的病,也得消炎之后才能进一步检查,比如做膀胱镜。而且,现医院住着,否则也不给报销。我一想,那就有点犯不上了,自己买药自己打吊瓶花的钱和住院报销也差不了几个钱,所以就先回来了。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我的病仍旧悬而未定。只能继续等待继续观察了……

但愿,只但愿,依然是虚惊一场。

记于年12月17日下午14:50。

以上文字是我在博客中复制过来的,除了错别字一字未动。要不是因为当时随手写下了这些文字,现在连具体时间都说不清楚了。今天打开博客又看了看当时网友的留言,比如:一个抱着文字取暖的人,才华横溢的人,我还没读够你的文章,真心的祝你平安。看完这条,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以后继续在博客里发文章。现在还在坚守博客阵地的估计为数不多了吧,但还是挺喜欢那里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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